English

当评论家并不容易

2000-04-06 来源:光明日报 万文武 我有话说

在中国,有些作家和评论家被时髦地称作是“玩”出来的。作家玩的尚是自己头脑里的冥思苦想,潜意识甚至无意识的东西,玩得玄了,你又其奈我何?因为“子非鱼,焉知鱼之乐?”而评论家玩的却是别人的文字,一旦玩出玄来了,就难免让别人也要议论一番。例如,曾小海先生在他的《在中国当个作家很容易》中有这么一段文字:“我们还可以再举一个余华,他的《许三观卖血记》也可以说是民族精神的体现,里面的史诗般的写作让我们叹为观止(大量的重复、朴素的语句)”。(1999.4.17《文艺报》)

这段文字也看得我“叹为观止”!这里的“史诗般的写作”到底是怎样的一种“写作”呢?是说余华像写“史诗般的写作”他的《许三观卖血记》呢?还是说余华的作品写得像“史诗般的”呢?这里一是方法,一是效果,不是一码子事。将效果与方法绑在了一起,这可不是集束手榴弹,未必就会产生惊人的轰动效应。所以这一句乍一看非常惊人,“史诗般的写作”,乖乖不得了!细心一读,便读得一头雾水,莫知所云。原来撑起这巨无霸式的躯壳的,不过只是恐怕连作者自己也还没理清的一团麻而已。读者在这里又能得到什么教益呢?

再从这句所要表达的语意看,他特地在句后加了个括弧予以说明:夫“让我们叹为观止”者,是说《许三观卖血记》中,有“大量的重复、朴素的语言”也。这又把我读糊涂了。若以“大量的重复、朴素的语句”就界定了这是“史诗般的写作”,则我以为这不必余华先生,任何一个小学生都作得到;则“史诗般的写作”也就没有什么值得“叹为观止”的了。因为“重复”与“朴素”,本身并不就是文学艺术的最高品位,而只不过是一种中性的表达手法。有的“重复”可能富有诗意,如《古诗十九首》中之“行行重行行”。而有的“重复”则令人生厌。文的说法是“架床叠屋”,粗人则未免要说他“脱裤子放屁——多此一举”!“朴素”也一样,有的语言“朴素”可亲,而有的语言之所以“朴素”,实在是因为作者有欠雅驯。

当然,喜欢重复或喜欢朴素,这纯是个人的口味,本没有争论之价值。但我以为,如果有人愿意把自己读到的快乐与他人分享,那么他至少要能告诉人,他何以快乐。例如说《许三观卖血记》是“民族精神的体现”,就应该说出是什么样的“精神”,“体现”在何处?要说出个道道让人相信;不能一人说了就成定理。例如这里,为了弄清《许三观卖血记》如何“体现”“民族精神”,我特地把它找出来又认真地细读了一遍,我还是觉得如果评论家只是玩概念,无论把旗扯得多高,实在也不能给作品增辉多少。许三观卖血,开始于无知,当然也可以意味着愚昧。愚昧只是民族的素质,而不是“精神”。阿Q之典型意义,不在于他的愚昧。而许三观在一系列的卖血活动中,固然有的是因为家境贫困,但有的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结婚,还有的则仅是为了给发生过一次性关系的女人以补偿。而被有的人称赞得不得了的最后未卖成的那一次,则仅是为了自己想再吃一次猪肝喝二两黄酒。从事件说,谈不上有什么典型性。其中写得较为感人的是许三观为了救在上海住院的儿子一乐的性命,沿路卖血,几至丢命。但在困境中求生存,不能算什么“民族精神”,因为生有不同的生法,死也有不同的死法。有的困中求生伟大,但因困而就死的也未必就渺小?不是说有“杀身以成仁”、“舍生以取义”的么?这就要看为什么而生,为什么而死?那么在书中许三观体现了什么样的“民族精神”呢?

另外,在中国当一个评论家更容易的,是他只要背得些洋教条,左一个卡夫卡,右一个萨特什么的,那句子诘屈聱牙,真个比洋文还要多几分洋气!我并不反对引进国外专家学者的理论,但引进只是为了搬弄一些词语概念以炫耀有了洋知识,却不能给中国实际以什么助益,则这不过是记诵之学。这样的评论家好当,有几本时髦的书就可以。在我想来,评论家至少要能把自己的评论写得让中国的大多数人看得懂,读得下去,而不是只在自己几个人的小圈子里——不管他有一个什么前卫先锋的旗号——辉煌。我以为一位真正有本领的中国学者,是要把洋人的话翻译得像中国人的话,而不是把中国人的话,说得像洋人的话。因为他毕竟是生活在中国,而他的文章也是写给中国人看的。

手机光明网

光明网版权所有

光明日报社概况 | 关于光明网 | 报网动态 | 联系我们 | 法律声明 | 光明网邮箱 | 网站地图

光明网版权所有